海天壮景，恶浪狂涛。

残阳，余晖。

还有对峙的黑袍人。

(资料图片)

我们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插入其中，只是站在艾因老爷子所在的地方看着。

可五个人的到来，显然不可能对局面不造成任何影响。

尤其是在，史特拉神父和卢卡这两位大只佬，没有任何隐藏自己存在的想法的情况下。

身材比较小的那个黑袍人倒是没有任何反应，但更加壮硕的那一位，往我们所在的位置撇了一眼之后便掀掉了自己的兜帽。

“哈哈，史特拉，我的老朋友，你怎么来了。”

我们都不熟悉的面庞展露出来。

但史特拉神父却变得沉默。

然后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那沉默转变为愤怒，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等待在夜色里。

只可惜现在的光照条件并不允许我看清楚对方的容貌。

不过，那就算于如此夜幕，都可以看出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胡子和头发告诉我，他大抵是身份不俗。

在我目前已知的所有线索中，只有一个人是以上要素的集合。

镇长，丹尼尔。

可能是黑袍比较碍事的缘故，他干脆扯下那一层伪装，让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展露在众人面前。

“难道是之前那一场你没有打痛快，现在还想再来一次？”

他陡然加大了自己的音量。

“回答我！史特拉！”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史特拉神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更没有回应丹尼尔的任意一句话。

他只是单手捧着自己的传道书，然后将胸前挂着的护符取了下来，紧紧捏在另一只手里。

尽管周围的光照强度确实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我总觉得在这一系列行为结束之后，史特拉神父的周身出现了微弱的光，就像是，垂垂老矣的萤火虫。

“你果然，哈哈哈哈——”

丹尼尔看见他的这些动作，在愣了一瞬之后忽然大笑起来，将之前打造的老绅士形象——如果有的话——摧毁殆尽。

普通的大笑我不会给出这种评价，只有丹尼尔的癫狂大笑才值得。

他用手指着史特拉，又指了指路西菲尔，最后张开双臂。

其开度之大，形成了一个没有特殊训练过的普通人无法轻易做到的姿势。

我甚至怀疑他的人体结构已经和我们相去甚远。

“你，你们。”

“你是背叛者，你们是盲目痴愚之人。”

他一步一步地往路西菲尔的方向靠近，而路西菲尔却着魔了一样的没有动，任凭他把距离拉近到一个可以展开肉搏的地步。

“史特拉，我要你好好看看。”

“看看你走上了什么的路！”

“停！”

丹尼尔站在了原地。

史特拉放下了打算举起的手。

卢卡和迹有些吃惊。

贞德忙着处理艾因老爷子没时间看。

路西菲尔茫然地歪了歪脑袋。

至于我？

我？

我自然是喊出那个词的人。

我走到了对峙的两人之间——这是最初的想法。

“我觉得，我们之间大可以不必用这种方法交流。”

“你们解决问题还是只会仰仗干戈？”

“找个地方，开诚布公，或许，一切都能——？！”

本来是这样的。

本来我是可以劝导这两个人，阻止一场即将发生的冲突。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天意不如此。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走路还会出什么意外。

我更没有想过，沙滩上还会有能够下陷的暗坑。

所以，一切终止于那一脚。

在我靠近了两人，也达到相同的，足够接触到肢体的距离的时候。

我摔倒了。

猝不及防，因为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把场面化解之上。

而这样的结果，就是条件反射地去试图抓住些能够让我避免摔倒的东西。

我也确实抓住了，但没能够避免和沙地的亲密接触——两块布料。

丹尼尔的裤子和路西菲尔的黑袍。

那名贵的西裤被我一把扯下，用于遮掩身份的袍子在力道之下破破烂烂。

我确实做到了让场面和我预想的一样。

冲突暂时停下来了，以我一己之力。

不过。

却是在酝酿更大的，更加不可缓和的高潮前的平静。

我尴尬的抬起头。

“呃……我不是有意的……”

路西菲尔没有说什么，只是把自己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袍子丢到了一旁——她依旧穿着那身白衣，不过是枪套背带将原本的宽松变为了紧致。

丹尼尔也没有说什么，在他默默穿上裤子的这段时间，在场众人都知道了他喜欢穿沙滩风格内裤的秘密。

“好……很好……外乡人……”

“这就是你所说的，开诚布公。”

“真是……无礼！”

丹尼尔往后退开了几步，深吸了一口气，同样从自己胸口处掏出了一枚挂坠。

在这样的距离上，我能看清是六芒星的样式，上面还密密麻麻地刻了不少纹路。

发展到这种局面，我不需要给身后几位打信号他们都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走到路西菲尔一侧。

表明立场就可以了。

“喂！艾尔法，小心！”

我听见卢卡的叫声，他似乎让我注意丹尼尔。

我把目光移到了那边，正好对上了那诡异的场景。

丹尼尔用力的捏着那枚挂坠，其用力之大大抵已经让手掌被坚硬的棱角刺破，我看见从他手里断断续续滴下的液体。

可他却不对此做出任何反应，保持着双臂张开的姿态，仰头看向天幕不知何处。

从我已经被更新了的世界观来看，这样的情景应该是他打算施法，或者开什么技能的前摇。

“土曜黯淡，日耀当时，天未及月而昏，地脉连通而远……”

“只能这样了……”

“*某种隐秘而扭曲的语言*”

“庇护我！意志转为血肉之壁垒，灵魂承受肉体之苦难！”

丹尼尔的眼角兀然流下两行血迹，我们在场的人一时竟然没有一个做出反应去打断，眼睁睁看着，让他念完了应该是咒文的东西。

在我们带来的手电的光照下，有什么东西在丹尼尔的脑后蠕动，但我们把光照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只是空气。

对，空气在蠕动，扭曲，从丹尼尔的脑后涌出。

他们扭曲着缠绕在丹尼尔的身上，从肉体破出又由肉体钻入，就像是丹尼尔自己的血肉在不断涌动、翻滚。

而当他终于又看向我们时，那平复的血肉却在微光下显得格外诡异坚硬，就像是覆盖上了一层无形的膜。

不，应该就是一层膜。

这或许是用来防御的。

“碰！”

巨大的响声自我耳边出现，而丹尼尔的身体上也爆开了一朵血花。

被子弹扰动的气流同样扰动了我的头发和心神，我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路西菲尔，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攥上了那把枪。

“你怎么？”

“啧，打断他，快！”

我刚到嘴边的话就被她堵了回去，而对面的丹尼尔并没有和我想象中一样倒下，或者身上出现什么巨大缺口。

额，缺口确实是有的，不过那还没有到他的身体，只是在最外表的地方，仿佛空气中有什么生物给他挡下了这次枪击，然后又一次地蠕动起来，修补上了那缺口。

丹尼尔已经从法术施展的状态中缓和过来了，他似乎还打算从自己的衣服夹层里面掏出什么。

不过这一次可没有人会等他了。

“开路者的力量！”

从史特拉神父那边猛然爆发的光吸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除了路西菲尔，她时刻盯着丹尼尔的动作。

“*隐秘而未知的歌谣*”

史特拉神父站在原地对前方猛然出拳，在他自身体格的基础下，破空声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认出了自己老朋友的手段，丹尼尔本打算直接躲开，但是脚步刚迈开，躯体却猛然僵硬在了原地。

他不可置信的眼神瞥向了路西菲尔，后者已经收回了自己的手枪，保持着对他的注视。

路西菲尔强行控制住了他，并且看起来还是丹尼尔无法反制的情况。

如此一来，神父的攻击必然能够对他造成有效杀……伤？

那种癫狂的色彩又一次地出现在丹尼尔脸上，他攥着吊坠的手竟然挣脱了路西菲尔的封锁，更加用力地握拳。

被染红的尖角突破了肌肉和皮肤的阻碍，自手背穿出，流淌鲜红色泽的同时，猛然爆发出……黑色的光？！

不，应该是对周围光线的吸收，他在汲取。

我又一次听见巨大的响声，堪比在路边看见两辆大货车迎面对撞的气流卷起沙粒四溢，模糊了在场人的视野。

按理我们应该是等气流结束在进行下一轮攻击。

可这不是动画里面演的那种，等对面来一个有烟无伤的反击。

逆着气流和飞沙，打算乘机冲破局面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卢卡巨大的体格，让他的冲撞成功结束了丹尼尔身上黯淡的流光，随着有什么破裂的声音响起，原本只是靠近都会觉得有些阻滞的空气，解除了对我们的禁锢，但是代价是卢卡被反震，或者是护盾破碎而发出的力道弹飞开来，一时间大抵是无法再次对丹尼尔做出些什么了。

所以迹就这样趁着丹尼尔僵直的时间一拳狠狠打在了他的身上，丹尼尔瞬时架起双臂抵挡，却还是慢了一步。

直击心窝的冲拳彻底破坏了丹尼尔的身体平衡，在路西菲尔的控制空白的阶段，他整个躯体往后倒去。

而人体下意识的动作会让他的双臂张开，也就是，让他攥着吊坠的手露出来。

这才是迹等待的机会。

他箭步上前用自己的肩膀和手臂卡住丹尼尔攥着六芒星的手臂，转腰打算把他摔在地上。

“碰！”

再次突然流动的光泽让迹没有成功，反而是自己被弹了出去。

我们都没有想过他还有一层盾。

迹在感受到巨力的时候就明白自己一定会和卢卡一样，所以他紧紧捏住了吊坠的绳子，在自己飞出去的前一刻。

也恰好是我的刀刃捅进新护盾层的那一刻，他成功地将六芒星带离了丹尼尔的手掌，撕扯下一大块血肉。

原本阻挡我的空气顿时一轻，给了我顺势下压上划的机会。

“刺啦”

锋芒与血肉布料相比，被割破的只能是后者。

一道血线顺着我的动作在空中拉出弧度，没有沾到自己衣服上。

不过这样的话，我只能继续向前而无法继续在丹尼尔身边输出，我的速度不允许我急停在这里。

“史！特！拉！”

丹尼尔的怒吼在我身后响起，我还没有来得及调整身位，就看见往丹尼尔那冲锋的史特拉神父被一道突然出现的漆黑物质击中。

他没有任何预料的攻击让史特拉整个身躯在空中就改换了行进方向，并且迎面的血肉一下子变得枯萎漆黑，了无生机。

他倒在了地上。

“星座对应之……”

“*隐秘而感觉晦涩的咒文*”

丹尼尔在击倒史特拉神父之后似乎还打算发动什么魔法，不过比他更快的路西菲尔又一次强行控制住了他。

这次并不像上一次那般轻松，我听见路西菲尔发出了一声闷哼，身子摇晃了几下，但最后还是保持住了自己的法术。

我看向四周。

贞德冲向了史特拉。

迹刚刚被弹开，和卢卡一样在地上没有起身。

所以。

我只能举起手上的刀，又一次冲向丹尼尔。

被空气阻碍的感觉又一次通过前进的刀刃传递到我身上，和此前不同的是，那些蠕动的玩意似乎更加的有活性，他们顺着刀身涌动而上，翻腾着，蜿蜒着，意欲将我也砌入它们恶心扭曲的“城墙”。

我的行动也被空气禁锢在了原地，在离丹尼尔最近的地方，他的护盾里。

盘曲的空气缠绕上我的身体，蔓延，也想要钻入我的血肉。

“结束了？”

这个想法出现在我脑海里的那一刻，碎片的记忆开始轮番播放，在我脑海里。

人临死之前的走马灯，大抵就是这样吧。

不。

不是的。

我看见医生的死，他的无奈苦笑和沉默。

我看见艾登的死，我们素未谋面。

我看见史特拉神父，他奄奄一息，如同干枯的老枝。

我看见卢卡和迹，他们情况未知。

我看见贞德，她被火焰包裹，伏在史特拉神父的身躯上。

我看见路西菲尔，她的眼里燃烧了仇恨和悲戚，她在大海中央燃烧，永不停歇。

我看见……

走向大海的卡门。

她对我微笑。

她的身躯漂浮在海面上，如丝如履飘散开的血迹，在她素白的裙上晕染花纹，为她乌黑的发编织头冠。

如片如块流淌的血，在她空无一物的身后化作裙摆，为她一去不回的路铺满地毯。

燃烧。

我明白为什么在燃烧。

因为我的情感，被她的火，点燃了。

我想起了那个梦。

“Cthylla”

我说。

“*我模糊记忆中的音调*”

在烈火中，海潮无法湮没我，或者，我本来就在深海里，烈火让我窥见光明。

突然跃起的海浪冲破了此前的滩涂，在本来不该涨潮的时分，一路奔涌而来。

“*熟悉的歌声*”

路西菲尔忽然哼起了什么，在海浪卷走了迹手中的吊坠之际。

空气中弥漫了水汽。

我和丹尼尔被浪潮席卷。

在水中，我却感觉比在空气中更加舒畅，没有了任何阻碍，于是转身横扫。

一道寒芒分割海与风，仿佛伟力，搅动潮汐。

他的护盾遭遇了恐怖的冲击，大概，我没有感觉到任何阻力，划出又一道血线，在没过的海水中，拉出细长的血痕。

潮水褪去。

丹尼尔吃惊的站在原地，看向我，或者哪里，张口打算说什么。

我没有打算给他任何机会，忍着灵魂的幻痛，举刀平刺。

但突然出现的三朵血花止住了我的行为。

三连枪响，从后方的沙滩传来。

路西菲尔？她没有这个精力再去开枪。

是……

“抱歉，希望我没有来晚，我亲爱的合作者们。”

我回头，看见还穿着警服的切塞。

他一边把自己的帽子挑开，一边举着枪走了过来。

“你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有点聪明的小姐。”

虽然那三枪并没有直接射杀丹尼尔，但是第二次护盾破碎之后，他身上切实多出来的伤口依然决定了他的终局。

“你……”

“碰！”

又是一声枪响，不是切塞动的手。

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丹尼尔的前胸，而后又是两发。

这次倒是他了。

枪声就这样连续响了起来。

直到丹尼尔彻底倒在了地上，没有了任何生息。

这一轮才终于宣告，结束。

“呼——游戏结束，小姐，我们夺得了胜利。”

切塞笑着看了看场景和浑身湿透的我。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问，但先别急……”

“今晚我会在教堂等你，剩下的你处理完再说。”

我没有给他表演的机会，直接打断。

我现在的状态和他说话，只能是无用功。

切塞识趣地点了点头，收起自己的枪往丹尼尔的遗体方向去了。

卢卡和迹也缓了过来，但没有往我这边走，而是直接去了史特拉神父和贞德那儿帮忙搬运伤员。

都好，都没事，都结束了。

我撑着刀让自己没倒下去，看向最后的那个人。

唯一例外的，路西菲尔。

她还是站在原地，哪怕自己衣服也湿透了。

射出自己手中最后一枚子弹之后，她就那样，盯着丹尼尔的尸体一言不发。

我向她走去。

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我拍了拍她的肩，她才意识到那一点：自己已经完成了所谓的“复仇”。

然后呢？

然后她要干嘛？

她看向我，眼里没有从前的冷漠。

全是迷茫。

“走吧，我们去那里。”

我撩开她被水打湿的前额发，看着她的眼睛。

“跟着我。”

然后，牵起她的手，向唯一有灯光的地方去。